A House—福岡熊本生活手扎

最近不小心翻出我的素描舊畫。(1995年)

我常笑稱自己是「連業餘都稱不上、偏偏又不是門外漢」的人，關於美育，難免會看到一般家長看不到的問題，然後我開始雞蛋裡挑骨頭；偏偏看法又不一定和別人一樣，難免又被老公或朋友誤解我心之所想。


與黃小姐的美育談

前天晚上，我到28-1花園餐廳，和老闆的小女兒長談這類話題，總算有「遇到同語言人類」的感覺。老闆的小女兒是美術系大三生，曾家教過小孩美術，也曾上過幼兒美術課程，雖然年輕，對未來工作已有明確目標；她因著有限的經驗及接觸，而發現自我不足及引導能力有待提升，以此鼓勵自己向上，她的家人也對她的未來工作則有合理且很大的期許。我提出許多在美育上的問題、觀點、看法，以及對他們家美育環境的經營感到好奇而詢問，她非常熱心而詳盡的說明及提出看法，讓我又有了不少心得。


黃小姐所繪，28-1餐廳的牆面。我問黃小姐：「你爸媽不怕你畫壞了牆壁嗎？」黃小姐：「從來沒有這問題啊！畫壞了，就用油漆塗掉就好了。」話說這間店的一磚一瓦，是老闆夫妻蓋的，畫壞了，真的是塗掉就好，很方便。（我家牆壁就不能讓小孩畫）他們家媽媽有廚藝及繪畫能力，姐姐則有園藝及舞蹈才能，幾乎全家人都有這方面天份，難怪一些藝術家總出現在他們的店內，店裡有很濃的文藝氣息。

黃小姐是國小四年級，被老師發現其天份，經與家長溝通後，直接送入成人畫室習畫。她認為學齡前或學齡後學習美術不是重點，重要的是孩子有無興趣。她曾看過課堂上，有小孩完全坐不住，整堂課無心上課，一件作品都做不出來，課後家長又要看成果，才藝班老師只好「代勞」，才好對家長交待。

我很介意現代台灣兒童美術課上，老師過度介入兒童作品的現象，黃小姐表示，她自己的學習過程，的確遇到過這樣的老師，強勢要求學生一定要按老師的方式畫，所以她以"應付"老師來完成作業，但課堂之外，她仍走自己的風格，所以絕少影響。不過我和她討論時，深刻體會到，她是在大量練習及接觸美術後，才能有不受他人影響的信心。

關於兒童繪畫，我最介意的部分，即小孩過度模仿、重線條、概念僵化，卻忽略顏色的培養。除了我自身的繪畫經驗有這問題外，才剛滿五歲的小玉米，其實也漸漸有這問題了。黃小姐倒是從我的發問中，給了我一個明示，即「顏色比線條更難」，兒童容易掌握線條而有成就感，但顏色卻要經學習才能掌握。她聽我描述小玉米的狀況，也覺得該多給小孩顏色經驗。


小玉米的「少量僵化」

許多人誤以為是小玉米的創意，其實這是小玉米看DVD模仿來的畫法，後來我重複一二次看到小玉米畫出這圖。

關於小玉米現階段大量模仿而畫的圖，坦白說，我並不急於打破他的框架，因為這是興趣的起步，而且模仿本來就是學習的一部分，值得鼓勵，而非制止他畫。而且依小玉米一天之中拿筆畫畫的量，我相信有朝一日，他會想走自己的路，而不是永遠只會抄襲他人。另外，小玉米不一定只有畫畫，他還愛做勞作，擅長拿家裡任何不起眼物，湊成他想做的任何作品；從二歲開始一直到現在，仍不改這習性。小玉米有他自己的步調，一時的大量模仿，我並不是很擔心。

只是，在小玉米大量習作背後，我看到了一個缺乏顏色刺激的世界。

看著我過往的畫作，我知道那是因著家庭環境的限制，無人協助及不知如何突破的結果，我只能長期停滯在定型的概念中，成為瓶頸，難以突破。不止是我，連Alex也是如此，他的畫和我的相比，真是半斤八兩。 我們二者的不同之處是：Alex本來就無心往這領域發展，而我曾經想在這圈子前進的。

Alex畫的天堂II的女矮人。(2005年)

我從不期望我的孩子未來能在藝術方面有任何成果，我覺得那是很無聊的想法，誰規定孩子有這才能，就表示未來只有一條路可走？我曾看過藝術家跑去當室內設計師，又或者有朋友在雜誌社當編譯卻中途改行去法國做動畫師，人生本來就難以預料，誰曉得你曾學過的或沒學過的，會在哪一人生階段裡派上用場？只是，當我提出小玉米應該要有機會去外面接觸，去上個課，去玩玩顏色，讓他有多點挑戰及刺激，我的老公就一付「老婆有才藝班迷思」、「我(Alex)從沒想要兒子往這方面發展」的臉色。

最好去上個才藝班就會成材啦！搞半天是這男人自己才有迷思，完全的狀況外，完全聽不懂我講的東西，最後我乾脆不講了，用寫的比較快。（用講的我根本講不清楚）

晨曦發展中心主任言：「要給孩子多點接觸，才知道適不適合孩子。孩子若不想前進，就該停下來。」我還沒給兒子去外面接觸過，怎知結果如何？我當然是尊重孩子的感受，只是沒想到，我還沒帶孩子出去接觸，我所有意思全被扭曲掉。

比方小玉米的英文，他三歲～四歲期間，週圍許多人都勸我「不要給他英文了」，但我一直奉行「孩子的興趣至上」的想法，我唯一能做的，不是消滅兒子的英文，而是大量的給他中文，讓他在英文的世界裡，同時發現另一個中文世界的美麗。前陣子去圖書館，我還在跟小玉米的ABC字母書拔河呢！因為他老是借閱這類書籍，讓我實在很毛；轉唸一想，根本沒必要阻止他或對他的行為抱怨，而是多丟幾本他有興趣的中文繪本，多陪他閱讀，情況自然就改善了。現在小玉米讀的中文繪本比英文多，也樂於閱讀，我已十分感動。

對照小玉米美育方面的興趣，我也是一樣的態度：「你可以繼續玩你的線條，但我要你接受更多顏色及材料的挑戰。」本來我是不認為小玉米這時期值得出去挑戰一下，偏偏兒子繪畫進程快了些，太早「模仿畫」。我在他這年紀，根本還沒進展到模仿畫的階段。本想我或許就能教他，可惜我能力及時間不足。考量他的能力及表現，我想，我該考慮的不是「幾歲該做什麼事」，而是「依他的能力，給他其它的新鮮玩意」。至於他接不接受、喜不喜歡、能吸收多少，全由他決定，自主學習。


「顏色」比較難

黃小姐聽我描述自身繪圖僵化的狀況，她坦言自己也有少量的僵化問題。我想這是許多人都會有的狀況吧！只是僵化程度的多寡，影響個人創造力的表現。我試著問讀此文的人：「你喜歡『創造力』還是『畫的好』？」概念畫因著線條明確而容易解讀，一般觀者多會肯定及讚美，繪者就以為自己很厲害（我就是其中之一啦！），容易得到成就感而沉迷其中。實際上，真正懂的人，才不覺得這樣有多厲害啦！

我詢問黃小姐是否見過年紀很小、天生擅長畫顏色，但不擅長畫線條的小孩？（其實我聯想到Penny的女兒啦！）黃小姐說，她只有在影片中看過這樣的孩子。言下之意，這樣的小孩比較少見。不過我沒看過影片，我不知「天生擅顏色」是指畫到什麼程度？確定的是，天生愛玩顏色的孩子，絕對比沉迷線條的孩子，在美育裡更有優勢。

我相信美育對人格、創造力及其它方面的學習發展，都是有助益的。不過，老公若解讀成「培養美術人才」的專科項目，可能就太高估這門教育了。「培養美術人才」，要去唸美術大學才行啦！

我要重申：兒子的音樂治療，我一開始上課，就從不考慮療效，因為藝術是要長期內化才能見成果的東西，不是上沒幾堂課就會有成效。未來兒子若真有機會去外面上美術課，我是不可能要成果的。實際上，馬上就有成果，我可能還會反問：「真的是他畫（or做）的嗎？」我要的是現實，不是空中樓閣！美育若是一週上一堂課就有效，我也可以去撈個學歷、出去騙錢啦！

最終，家庭，才是關鍵。

藝術學科是要靠學習及大量練習才能發展的技藝，用理工頭腦來思考藝術，用電腦程式思路來知識化美育，這樣對嗎？總是用這種方式看待美育，也難怪台灣理工人才的美育素養低落。不過我自認自己的美育素養也沒有多高啦！台灣體制內教育實在很難發展個人的美育情懷。


適性發展

其實講再多，沒什麼意思，有種講破喉嚨的無奈。如果我一天到晚忙著上才藝班，這樣說我還說的過去，可惜我從沒這樣過，如此誤解，實在說不過去。有時我擔憂某些事，主要是提出問題，想聽聽多方意見，進行討論，如此我才能得到更多的資訊，內在知識成長，行動才能更確切而不慌張。就如我和黃小姐的討論，事後我發現，我的提問太深入，似乎要相關領域人事才曉得我在問什麼，跟我那個電腦系統程式專家的老公討論，能討論個什麼東西啊！基本上一開始就找錯人，唉。

以「適性發展」、「尊重個別差異」、「不干涉及介入學生創作」為前題下，這樣的兒童美術學習班，能挑的種類少且貴，就會變成難以進展的事情。我很高興黃小姐及其家人，因著這次的聊天，而讓我確定他們和我有一樣的想法。實際上，黃小姐表示，學齡前幼兒美術，因為個體差異大，老師在上課時，很容易顧此失彼，照顧了一部分學生需求，就難以顧及其它孩子的問題，並不一定適合學齡前學習。她自己曾教過幼兒，會試著引導教學，啟發孩子的興趣為主，卻發現家長付錢要的可不是「沒有結果」，無法接受她的方式。

基本上，孩子不論學齡前後學習，家長都是孩子學習的一大障礙。（這是我對她的話做事後解讀）老師教學有困難、家長又是障礙，自然上課沒有意義，孩子不一定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有所獲得。不過，如果我說我能接受「沒有結果」的教學模式，不知她相不相信？（我想小玉米的音樂治療師應該會相信吧！）

內化的東西，若有人能拿出個數據評分考核，我輸給你啦！

如果我一天到晚老想著要成果，我不認為，小玉米的幾項興趣與才能，會這麼早期、這麼自由的情況下，就會有很明顯的成果。成果不就是要十幾二十年後才看的到嗎？現在看到的，不就是許多人長大後都會的能力罷了。

從我的問題中，黃小姐說明她對自己家庭環境的教養之最大心得，就是「感謝爸爸媽媽給我極大的空間，從來沒對我要求與期待」。不過很有個性的老闆在一旁補充：「現在有要求了啦！我對她有期待啦！」果然是很懂得適時調整教育策略的教養前輩。

老闆對創意的說法是，「家長期待越高，孩子的框框會越小」，最後就會失去創意。很有意思的說法，我虛心受教了。